章凌

原創、傷口的花香

——如果花会在绽放的时候发出声音,那会是什么样的声音呢?


***


我叫克罗耶.拉兹,是魔法师一族残存的后裔。多年前和父母一直定居在这个村庄,虽然无法使用魔力让生活变的有些不方便,但是一家三口的生活过的很愉快,直到那天⋯⋯


「⋯⋯汪!」


近在咫尺的犬吠声打断了我的思绪,这孩子是我父亲留下的使魔,他有着隆多这个帅气的名字,自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陪在我身边,直到父母过世之后无所依靠的现在。


而现在,隆多正低吼着注视不远处的敌人,巨狼——巨狼一族跟魔法师一族一样,是被人类猎杀殆尽的种族,和我们一样濒临灭绝,所以时不时会像这样跟同样弱小的种族抢夺生存地盘。


「虽然说是巨狼,但是身形小了好几倍,应该是幼狼示威吧,隆多,打的赢吗?」


「呜汪!」


看着眼前身形比一般巨狼小了几倍的几只幼狼,我低声问着身旁的伙伴隆多,而他则是以充满自信的叫声回应我,原本就压低的身体这下压的更低了,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,看来他很有自信,我一面抽出袖中的魔杖,一面回想父母教过的咒语,跟着隆多一起往前冲去⋯⋯


***


——但是⋯⋯怎么会这样⋯⋯


战斗过后没多久,胜负就已经分晓,本来算计着动物畏火的性格,朝着几只幼狼奔跑的方向预测放出火球,然而火球不是被厚实的毛皮弹开,就是直接被闪开,完全没有打中的迹象。


这到底是,这些家伙不是幼狼吗,幼狼的毛皮不应该具有火抗性才对,而且速度快成那样,不想想办法的话会出事的。


于是我吩咐隆多讲幼狼引来我面前,好制作厚实的冰魔法冻住幼狼的四肢以利逃跑,然而冻住一只是冻住了,剩余的两只却不理会隆多的咆哮往我身边冲来,好不容易又冻住一只并将另一只甩了出去,原先被冻住的那只却挣脱冰魔法朝我身上扑来,隆多替我挡下了锐利的爪击和撕咬,现下身负重伤,我只能抱着他在森林里四处逃窜。


可恶,再这样下去会被追上的,以我的脚程不可能跑的过狼啊,怎么办才好,拉兹叔叔去镇上工作了,这整座山也就只有我们住在这里,该怎么办,再不止血的话,隆多也会死掉的⋯⋯


慌张的在树林里左弯右拐,我抱着隆多的双手也渐渐乏力,双腿也开始发酸,这座山里绝对不会有除了拉兹叔叔以外第二个我认识的人,要说为什么的话,因为这里是尸山,丢弃魔法师和妖异之物尸体的山,是被人们厌恶的污秽之地,本来散发的瘴气被我用净化魔法消除,多年前好不容易找到母亲的尸身,和父亲的衣物一并下葬之后,我便一直藏在这里,不相信任何人,拒绝与任何人往来,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。


拉兹叔叔是个例外,他是父亲的哥哥,好像因为不太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,所以叫的一直是姓氏,某天他突然来访,将父亲留下的魔杖交还给我之后就赖在我家不走了,说是孤家寡女在深山里不安全,没有人保护怎么行这样的可疑理由,目前住在我家,每个礼拜都会去城镇工作,带些好料的或日常用品回来。


「吼呜呜呜!!!」


巨狼沉闷的低吼打断我的思考,我努力的在撞上那张留着口水长着利牙的嘴之前停下,回头一看后面两只狼已经追来了,似乎是趁刚刚那段时间超前尝试包夹。


这下腹背受敌了,该怎么办,我还不想变成狼的嘴边肉啊!


正当我慌张的四处寻找出路的同时,一阵香味飘散开来,是花的香味,味道过于混杂,让人完全分不清种类,但是并不浓厚,从路侧边的幽林里飘散而出,带出了一道细瘦的身影——一只斑纹上开了花的花豹。


几只幼狼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,立刻就趴在地上并把头压低,碍于抱着隆多又被那气场震慑,我登时就这么傻傻的站着,完全不知所措。


***


那是尸山的山主——花丛之豹库雷玛娜,据说是守护这座山的主人,也是维持生命秩序的神圣神明,山顶上有供奉她的小石庙,那附近一直都是禁地,从来没有动物敢靠近,听说石庙旁开了很多漂亮的花,那是库雷玛娜存在的证明,花丛之豹库雷玛娜会在贫脊的土地散播希望之种,种下生机。


——克罗耶妳听好,这是山主大人喔⋯⋯


记忆又开始涌现,父亲温柔的嗓音在我脑内回荡,他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,对于人类,更甚对于攻击自己的动物,那次也是一样,只是使用治疗一个受了重伤的猎人就被对方揭穿了身份,被送上的火刑台,那人更甚找到了我们的住处,将母亲也一起亲手杀死⋯⋯


「嘎吼。」


库雷玛娜发出低沉的闷吼拉回我的意识,在我回忆过去的期间,巨狼们好像已经逃走了,她静静的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和隆多,这时才回神的我抱着隆多急忙下跪。


「山、山主大人,小女斗胆,请您救救先父的使魔隆多,由于先父的去世,他一直⋯⋯」


「妳这么抱着,让我怎么办?」


本来打算请求库雷玛娜援助的我就这么愣住了,身旁没有其余的动物,这个声音只能来自身前的库雷玛娜了,神明会说话虽然不奇怪,但是文献里的库雷玛娜从来没有开过口啊。


尽管惊讶,我还是松开了怀中的隆多并让他横躺在库雷玛娜面前,库雷玛娜静静的看了一眼隆多身上的伤口。


「若能回答我的问题,我答应会救这只狗小子。」


库雷玛娜沈声说道,那声音阴柔如蛇,却有几分让人不得不从的威压,见我点过头之后,库雷玛娜竟抬起前爪往隆多身上一抓,我紧张着想扑上前抱住隆多,却碍于方才的承诺无法上前。


「克罗耶,告诉我,使魔的身体一般来说是可以自动修复的,为什么狗小子的伤口却无法愈合?」


「那是因为我父亲过世了,魔力供给源消失,隆多就只是一只普通的狗!」


「不对,妳再看清楚。」


库雷玛娜否定了我的答案,并示意我看向方才抓出的伤口。伤口并不深,却泊泊冒着血,一般来说不深的皮肉伤出血量并不会这么多才是。


于是我看见了,在伤口的撕裂处上游移的暗红色气息,是瘴气。


「这⋯⋯库雷玛娜妳!」


「孩子,这就和现在的妳一样。」


库雷玛娜终于着手开始治疗,伤口全数在转瞬间愈合,瘴气也跟着净化。


我知道库雷玛娜指的是什么,她指的是自双亲死后自我封闭的自己。


***


那一次是个下着大雪的晚上,我急急忙忙到镇上采买了必需品之后准备回家,大雪会为迷途之人带来灾难,父亲总如是交代,于是我又加快了步伐。


来到了半山腰的我却看见了不寻常的景象,是血迹,大片的血迹染红的雪地,一个浑身是伤的老人正在使劲往前爬,不忍心看着受重伤的他被埋没在大雪中,我只好用魔法使他昏睡了之后再运回去。


回到家之后我把遇到那个老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双亲,温柔的父亲马上决定使用治疗术救助那人的性命,然而伤好了之后那人也跟着转醒,指着父亲害怕的大叫。


——是巫师!是巫师啊!有巫师啊!


于是他夺门而出,消失在下着大雪的山中,而再次见到这人,是在一个月后的城镇里,几位商人貌似知道我和爸爸的特征,特意选在我们去采买的路上围堵,无奈之下,父亲只好施放法术让我逃跑,自己却被抓了回去。


我只记得我就这么漫无目的的一直跑到了半山腰,好不容易回头喘口气,却看到了令自己此生难忘的事情。


那些人将父亲一路拖行到中央广场,并用绳子绑在木架上扑满稻草,有人拿着火把,有人拿着稻草叉,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咆哮着要烧死巫师,父亲仍然没有使用法术反击,手上也被铐了手铐无法动弹,而那名老人出现了,拿着油桶泼洒稻草,拿着火把引领着广场众人丢向父亲。


于是父亲被活活烧死了,在我面前,而那位老人后来成为了那个城镇的领主。


***


回到家后,面对诧异的母亲,我说明了父亲死亡的事实,我没有哭,母亲也没有,两人努力平息悲伤过着勉强的日子,然而好景仍然不长。


那个老人来了,来到我们的家门前,母亲害怕的将我藏在后院的储藏箱里,吩咐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可以出来。


于是我从木板的缝隙看到了,施放冰魔法冻住他人的手,努力想保护自己的母亲,然而那些人绕到了母亲背后,她脆弱的身体就这么轻易被捅穿。


那天,抵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哭出声的孩子,也就是我,克罗耶.拉兹,下定决心再也不相信人类,再也不与他人交心抑或来往。


***


「孩子,伤口总会愈合,阻碍伤口愈合的只有执念。」


库雷玛娜的声音,我想起来了,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⋯⋯


「狗小子之所以没有死,是因为他信任妳,魔力源也跟着被改写。」


好像是爸爸带他回来的,那股香味⋯⋯


「我一直都代为看着妳,代替达特,孩子,放下执念吧。」


那只受伤的,身上开满花的花豹⋯⋯


「伤口愈合就像花朵绽放一样,用耳朵倾听那细小而美丽的声音吧。」


还有爸爸治愈花豹的温柔大手。


——克罗耶,这只小花豹是将来的山主,要好好一起保护她,好吗?


抱着仍旧昏迷的隆多泣不成声,而我听见了。


花朵绽放,和伤痛愈合的细小声音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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